17、忙碌的平安夜(1)
生老病死,各安天命。造物主设计好了天地万事的规则,我等平凡肉身岂能反其道而行之?医生总想着挽救病人的生命,是不是在违背着宇宙中“由生入灭”这一定律呢?朋友圈里一个段子很流行:“每个人一出生就排着队由生到死往前走,医生做的就是把那些要插队去死的人给揪出来”!说得很对!
三天前的上午,我正在病房查房时电话响了,显示是我老家的同学打过来的,这个同学去年冬天曾过来做过一个大手术,我想可能是要来复查了或别的什么事儿。电话那头是他的妻子,话音有些低沉的说:“我女儿老师的父亲得了胰腺癌,想去你们医大再看看,您能不能帮我找个好医生?”我说:“可以,就找去年给老孟做手术的那个杨主任吧,肝胆胰腺外科,病看得很好,人也好!”然后我把手机号码和联系时间告诉她后,又顺嘴问了一下老孟的病情,她哽咽着说道:“您还不知道呢吧,老孟已经走了。”我沉默了很久,这个结果虽然已经预料到,但还是难以接受。我问:“多久的事儿了?”“明天就烧三七了。”我叹了口
气,头脑中一片空白,勉强的说:“嫂子,你节哀吧,这个病他能活到这时候就不易了,他走的不招罪吧。他两医院检查各项指标还挺好呢,是突然昏迷的,昏迷了一天一夜就走了,医生说是肝昏迷了。肝癌手术后又活了一年半,够不错了,他很坚强!谢谢你,还有外科的杨主任,有空回老家给我打电话......
老孟是我的发小、小学及初中同学,我们一起度过了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童年。之后我在省城做了医生,他在我们的家乡农场做了一个小领导,我们虽然联系不是很多,但无论是见面还是通电话都很亲切。去年冬天他发现了肝部肿瘤,来我院做手术后,腹部留下了几十厘米长的人字形伤口,我去看望他时,都为那条伤口而心惊胆战。他则忍着剧痛,强挤出笑容,说,“没事儿,不疼,休息休息我回去还得工作呢,轻伤不下火线!”他的乐观,对妻女的爱,支撑着他又走过了一年多。现在他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,留下了父母,妻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女儿。我心情很沉重,压抑,就像谁在我的胸口重重的打了一拳。
我开始思考,从医的目的是什么,医学如此发展,却还有那么多无法攻克的难题,如何能挽救生命于将逝,挽救大厦于将倾呢?我把这种苦闷倾诉给了妻子,一位优秀的急诊科医生,妻子说:“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,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,保证自己身体健康,去为患者服务。能治好的病尽力治愈,不能治好的病尽力延长生命,使其活的有尊严有质量,这就是我们当医生的意义!”
然后她给我写了她去年平安夜的一次夜班的经历,用于完善我的原创小说(急诊室的故事),结局有些许伤感,但却真实。我转载如下:
“圣诞节期间,急诊的患者格外多,醉酒的、外伤的、吃坏肚子的,真是应有尽有!平安夜,刚忙过了午夜12点,我正在写之前的抢救记录,急诊室内就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。是护士站分诊台的电话,我拿起电话说“Hello!”,只听护士高喊一声“抢救”!我放下电话,嗖地跑出诊室,来到红区抢救室,然而屋内空无一人!什么情况?难道是幻听,是护士mm开玩笑还是什么......也罢,没有抢救是好事,我退回到走廊,往急诊大门口看了一眼,我就紧张了起来。
几个人推着一个抢救平车飞快的从大门外,穿过急诊大走廊向抢救室疾驰而来,身高近1.9米的护士大超dd跪在抢救车上进行着胸外按压,我转身跟着跑进了抢救室。这是一个车祸的患者,外科医生也很快来到抢救室,我们极速完成了气管插管,心电血压监护,静脉通道建立。在心肺复苏术进入正轨后,我就返回了诊室,继续看诊我的内科患者(大约十来分钟时间,诊室就排起了长队)。那边抢救结束后,护士大超来到我的诊室说,那个车祸患者送ICU了。我问他,“你刚才打错电话了,应该是打给外科的吧?”他说:“我打电话想说别的事,可刚接通就看到门外来了,医生匆匆下车,我就知道是有危重患者了,所以我高喊抢救,而你刚听完这两个字,速度太快就跑到红区了!”原来是误会一场。
将近凌晨1点,诊室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,难得诊室这么安静。铃铃铃......分诊台又打来电话,还是大超熟悉的声音,还是俩个字“抢救!”而后又补充了一句:“内科抢救”!刚刚被送来抢救室的这个患者为男性、32岁、外地人,因为饮酒后呼吸心跳骤停而由急救车送来我院,既往身体情况无人知晓。
我马上组织抢救,给予持续胸外按压,建立静脉通道,当我要进行气管插管时,天啊!口腔内、呼吸道内全都是呕吐物残渣,视野不清,护士小鱼mm马上配合我清理呼吸道。医生在一旁与我进行交接,他说:“这不是平安夜吗,患者中午喝完酒,晚上又接着喝,大约1小时前患者的朋友把他扶回宾馆,他在宾馆趴在马桶上剧烈呕吐,然后就平躺在床上休息了。没有几分钟他朋友听着他的声音不对,一看叫不醒了,没气儿了!我们到时发现呼吸心跳已经停止,气道无法打开,我们就地抢救了30多分钟,这帮朋友仍不放弃,我们就赶紧送这儿来了。”
我一边打开了气道,成功气管插管,抽吸出大量的粘性食物残渣和分泌物,一边持续的胸外按压,护士把呼吸兴奋剂,肾上腺素等急救药物也都按医嘱反复使用了。医生还在介绍着内情:“这些朋友和他也不是很熟悉,他们都是各地的经销商,好像是哪个品牌电脑的,年终了来哈开个总结大会,会议结束后就喝成这样,他们已经通知患者家属了,正从外地赶来,所以他们要求继续抢救!”
我看了看这个身高约有1米9、颜面略浮肿,虽然身上还有未清洗的污秽,但仍能看出来是一位英俊潇洒的欧巴。可是仅仅因为喝酒就丢掉了珍贵的生命,不值得呀!现在看不论是呕吐后误吸(意识不清的患者我们都要交待平躺时头歪向一侧,就怕误吸),还是由先天性疾病诱发猝死,根儿都是饮酒。又抢救了1个小时,没有任何可能复苏的迹象,已经不可能有机会生还了,我只得再次和他的朋友们交代情况,这些朋友都哭得稀里哗啦的。
他的一位朋友说:“小东的家庭条件贼好,生活也很幸福,他有一个2周岁的儿子,他买的明天火车票回家,准备给儿子过生日,唉,买了个那么老大的玩具遥控车还在宾馆呢!咋说走就走了呢?这岁数真是死不起呀!”
未完待续......
18、忙碌的平安夜(2)
在急诊工作这么多年,医院就诊甚至住院的人数越来越多,但导致死亡的倒是不多。死亡原因多数也是因为酒精麻醉中枢神经,在意识不清或意识丧失的情况下发生呕吐,窒息而死。所以奉劝各位看官:第一,不饮或少饮酒;第二,别宿醉;第三,别仰头睡。多少血的教训!
我在和死者的朋友们交待完病情后,继续处理抢救室中另一个癫痫持续状态的病人。护士帮助他们将死者转移到了安慰间,还要等他的家人从外地赶来。那个癫痫持续状态的患者医院转院来的,已经持续抽搐三四个小时,医院使用了大量的地西泮鲁米那和卡马西平,来的时候患者意识不清、深昏迷,呼吸抑制状态,血气分析中血氧分压极低,我将气管插管建立后,捏着呼吸皮球,和我的学生立即推着抢救床,飞奔送往ICU行呼吸机机械通气!ICU在二楼,从电梯上去经过一条走廊就到了,ICU李医生已经打开监护室的门等待,我迅速交待完病情后立即要返回一楼诊室。
刚上电梯,身后传来异样的呼喊声。我们看到ICU门口一名中年妇女倒在了地上,旁边一名男子大声呼喊她的名字,也同时喊医生,走廊里几个睡觉的陪护家属也都惊醒了。我和学生立即跑下电梯来到他们身旁,我马上查看,中年妇女身体瘫软,意识完全丧失,我拍打她的脸,大声喊她,没有反应,食指和中指触及颈动脉没有搏动,听诊没有心音。经快速判断为呼吸心跳停止,立即进行心肺复苏,我让男家属马上把她放平在地上,一边双手交叉在胸骨部位快速按压,一边让别的家属去一楼把急救护士叫上来协助抢救。学生建议把她抬到楼下抢救室抢救,我说她刚刚心跳停止,不能错过最佳急救时间,学生二话不说马上协助我就地实施心肺复苏。
旁边的那位中年男家属急急忙忙地说:“这是刚才送来的出车祸那个男孩子的妈妈,刚才ICU医生向我们交待病情了,说得大手术,我老伴一着急就晕了,抽了,我还是她的后老伴,儿子马上要上手术台,这可怎么办?”他急得直搓手跺脚揪头发,不断喊着老伴的名字。急救护士到位,我们持续做着那些熟悉的抢救流程,联上监护显示室颤,电除颤2次后恢复窦性,经过大约紧张的15分钟,患者的呼吸心跳恢复了,我们呼叫ICU医生出来,把她也转入ICU。
ICU李医生才知道在他们大门口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,他会更专业地对该女患进行了高级复苏。那些家属旁观者们就像看了一场好莱坞大片一样,给我们的成功抢救鼓起了掌!我们很疲惫的回到急诊室,感慨起世事无常,亲情珍贵。后来,我曾向李医生询问过这对不幸的娘俩儿,他说那个女患头CT检查是脑出血,应该是极度悲伤后血压增高导致,他的儿子也是车祸外伤导致脑出血,我们都祈祷这对不幸的母子手术成功!。
大约凌晨5点多,醉酒死者的母亲从外地赶来了,当看到躺在安慰间床上的儿子,她先是目瞪口呆,在我向她交待情况后她失声痛哭,紧紧抱着儿子的身体不肯放手。一同来的男子是死者的哥哥,他劝着母亲,自己也已泪流满面。他搀扶着母亲坐到了椅子上,然后静静地打理着弟弟的后事。他对我说:“我弟和弟媳感情特别好,我们没敢告诉她我弟在哈尔滨抢救呢,唉,回去要怪就怪我吧。家里天塌了一半,可咋整啊!”我看着这一切,心里酸酸的,眼睛早已湿润了,作为医生我看过一幕幕生离死别的场景,几乎每天都在急诊上演着,可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太让人心痛。
平安夜,一点儿也不平安!这一夜急诊内科看诊人次,我一共抢救了6名患者3人死亡,因过度疲劳我晕倒了2次。护士mm给我的老公(七一从文)打了电话,医院帮我完成了余下3个多小时的夜班工作,下班回家的路上我俩还交谈着这一夜的所见所闻,惊心动魄胆战心惊!
白天的时候我家乡的一位发小给我打电话,他说:“你昨天夜班挺忙吧!”我惊讶的说:“是呀,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是夜班呀?”他嗓音嘶哑的说:“昨晚你抢救的喝酒患者是咱们高中同学小东,我看到你写的病历本了,才知道是你抢救的他。”我又是一阵眩晕,脑里一片空白,我就觉得抢救时看他眼熟,名字也熟,但我从来没想过会是我的高中同学!这怎么可能?怎么可能?又不是在演电视剧?怎么会那么巧,那么不幸?唉,可这真是一个残忍的事实!”
以上为妻所写真人真事,那夜她的同学醉酒呕吐误吸而死,那夜出车祸的儿子次日手术成功一个月后痊愈出院,而他的母亲则三天后死亡,癫痫持续状态患者当夜死于ICU,家属百般刁难。妻在红区抢救室同时抢救两名患者时晕倒了,十几秒钟后被护士唤醒,醒后继续抢救患者。几分钟后再次晕倒,护士mm给我打了电话(我们几乎24小时开机),医院后继续抢救病人,无暇顾及到她。只是看到她虚弱的躺在旁边的诊床上,手上扎了静点,对我说她没事儿,让我接着看患者。
真想对她说:“跟我回家,咱不干了,咱咋滴也不能累死啊”!但作为医生的责任感和使命不能让我那么说,那么做,急诊工作就是这样辛苦,医生就是这样辛苦。还有的患者因为医生在抢救室太久了,他们等的时间长而有微词,听见最多的话就是:“医院呢?就不能多几个大夫?”我真想对他们说:“对于那些不幸死亡的人来说,你们得的这点儿病,就是个P!”但绝大多数患者都是善良的,他们也都会理解我们的工作,也会说一句“医生也真不容易!”如果听到这句话,我们就心满意足了,再苦再累也能继续坚持下去!
后来妻对我说,“多亏老公也是个医生,要不后半夜还真没有人来替我值班呢!”
19、“木乃伊”复活
近日里忙着值夜班、出门诊、报材料、写标书、申请课题等等,没有时间更新“急诊室的故事”,很对不起大家,各位多担待吧。医院工作就是这样,医疗、科研、教学,三者一样都不能少,忙得滴溜溜转,表面看上去工作不错高大上地,其实远远医院的医生潇洒自在。像我这个岁数的医生同学,在下面有的都已经当上了主任,或在当地小有名气大有名气。而我呢,以前的老同学打电话来问起我近况,我回答到:博士已读完,在读博士后。他们大多都会来一句:你这书是没念够啊!
看来医生真是个活到老学到老的职业,当然也是个活久见的职业。在我们的工作中,没有遇不到的怪异病,没有最麻烦只有更麻烦的疑难病情。前些天我向儿科同学甜甜(人如其名,长相甜美)约了个稿子,让她分享一下经历,今天她就把故事发给了我。这个故事我也是知道的,也见过这个患儿及其父母,所以我很快加工一下,下面的这个故事就出炉了......
“涛哥已七一从文,和我约稿,让我讲讲这些年遇到的值得回忆的病人、病例。我仔细回想了10年的儿科工作生涯,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經歷了不少,曾經被疯狂的家屬扭打过、被抢走病历、被言語威脅恐嚇;也亲眼见大學同學被那個少年杀人犯重伤而躺在ICU病床上,眼睛被刺穿伤深至颅内、双手肌腱被割傷而包扎得严严实实,不得不由护士喂水喂饭;也曾心灰意冷失落失望过,真想不做医生了,哪怕去路邊卖冰棍也好。我不是被谁逼迫才学医的,是怀着一颗崇高的理想和圣洁的心自个走上道的,虽然早就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,最後还是没有离开的勇氣。那些过往虽痛,却一眼便可洞悉是非曲直,人渣总是有的,遇上只能算倒霉,不愿再說那些堵气窝心的事情,惟有一個患者定是让我终身难忘……
掐指一算大约是在3年前,也是在这个不冷不热的季節,我还在PICU(儿科重症监护病房)支援工作。一日,忙碌过后已近晚上9点,饥肠辘辘的我和研究生妹子正打算吃大餐(泡上一桶热乎的炸酱面),面已就绪刚要开动碗筷刀叉,急診室电话就打过来了。急诊通知即將收一重患来监护室,我问病人是什么情况?门诊辉姐回答道:看到你就知道了!我还纳闷,卖什么官子嘛,后来才明白姐姐的意思,因为她已經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了!
我和护士姐姐、研究生妹妹马上放下手中那让人流口水的方便面,备床、拉监护、准备好一切抢救措施准备迎接重患。监护室的门铃响起,转诊床推进来的患者着实让我们吓了一大跳!这是一具全身缠满了紅色布條的“木乃伊”,大约一米多一点点长,让我确定“它”大约有八九岁吧,但不确定是否还有气儿。因為当时监护室患儿较多,我们把他安置在与另一個十多岁的大女孩同屋,他们中间用隔板挡上,旁邊大孩子好像是肾衰竭的,什麼都明白,怕她看到“木乃伊”害怕。图特卡蒙(古埃及一长老)的照片你们见过没?如果把布條都涂上鲜红色就是眼前这位了。全身上下,除了双眼、鼻孔和嘴,其他的部位都是血红色的布条,我们搬动他时,他没有活动也没有声音。我拿听诊器听诊心音又低又慢,血压血氧测不出,气弱游丝,全身包括头皮部分都没有一丁点儿正常皮膚。一看这个情景,我的脑子里只有一個念頭:没救了!我赶紧给主任打电话请她马上回來会诊,这边护士姐姐忙著剪开破布條试图找一根血管建立通道,我也试着进行气管插管,结果从他口中呕出了很多全是红褐色的液體。于是我们给他下胃管,在他胃里引出了大约cc的鲜血。当我们终于拆开所有红布條后,真实的木乃伊显现在我们面前,更让人傻眼。布條和皮肤之间裏满一层褐色的中药样物质,像泥巴似的糊了厚厚的一层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膚,到处溃烂、渗血,鲜红鲜红的,膝盖、脚踝和髂骨有的已烂得露出了骨头!有的药泥滚入了孩子眼睛,他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,一点反應也没有。我们的脑袋里都是无数个大问号,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患儿如此严重?是烧伤烫伤吗?是严重过敏反应吗?还是什么别的病?一头雾水。
不论是什么,我的初步判斷应该是感染性休克,可是一堆大难题就摆在面前,找不到血管如何抢救?没有正常皮肤,如何粘贴电极贴?全身都破溃如何下手啊!当晚值班护士是从心外icu调来的身经百战的霞姐,却也多番尝试无功而返,还在努力尝试着,我马上出去找患儿的家长了解病情。
患儿父母都在外面焦急的等待,他们告诉我:孩子患有脓疱性银屑病多年,几年医院,北京协和也没有什麽好办法,病情时好时坏。他是双胞胎之大,弟弟很健康,妈妈是老師,爸爸是警察,家在外县。在没有办法之下,他妈妈偶得一中药偏方,将抓来的中药磨成粉末调成糊状,再用红布条缠满孩子周身,结果就成了这样!孩子高烧不退,食水不进,呼吸似有似无,医院无法收治,让他家马上到省城医大来试试运气。我和家長交待:孩子的病太重!随时可能死亡!孩子爸爸非常理智的说:医生你们尽力吧!他妈妈则情緒失控跪求救他儿子,一遍遍的央求,医院会有办法的,会有办法的。真的会有办法吗?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。主任本来休息在家,还是以最快地时间赶到,马上投入到建立静脉通道的战斗中。主任发现不可能在体表找到血管后立即決定股静脉盲插,唉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可奇蹟居然出現了!第一针下去就有回血,第一袋救命的液體快速地输进去了,我们又采配血备红细胞悬液,胶体晶体液也都源源不断的向孩子体内输送!这是个无比珍貴的生命通道,如果没有它孩子就死定了!由於皮膚溃烂得无法用敷贴固定,根本就是无处可粘,我们只能轮班用手固定住这个珍贵的针头。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也粘不住,我们又得有一个人来按着电极片。
主任再次和家長交待病情:存活的可能性依然极小,家里做好最坏的打算吧。最後他妈妈也开始面对了现实,说:这都怪我,弄什么偏方,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严重。一遍又一遍的自责,而后又大喊:儿子,妈妈对不起你啊!孩子爸爸也眼中含泪地说:主任,我们观察到明天早上,若实在是救不了,我们就开车拉回去了,让他在家里走吧。听得出这个爸爸的伤心和无奈。这一夜大家怎樣忙碌地渡过早已记不清,反正就是围着病床不停地转,不知不觉已是次日早晨,白班接班的医护都早来了一个小时来替换我们,但我们简单吃口饭后又加入战斗的队伍中,因为还有别的重症患儿,这么几个医护根本忙不过来。不知不觉的又到了下午,神奇的是这个男孩的情况居然开始稳定了!血压仍然偏低,但以前缓慢的心率开始逐渐上升到正常范围。由于轮流看护着静脉通路和心脏电极,我们的手都已经麻木僵直失去知觉,当我们放松下来,早已累得虚脱,我靠在办公室的椅子背上就睡着了,在梦里还在抢救这个红色的小“木乃伊”。就这样,我们举全科之力帮助男孩儿渡过了生死浩劫的72小时,男孩儿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,小黑眼珠滴溜溜地直转。这一刻我和我的医护姐妹们热情欢呼,大声庆祝,深情相拥。我们第一天晚上忙碌的那几个人竟然都呜呜地哭了起来,继而又都勉强挤出了微笑。太不容易了!我们既为一个将逝生命的奇迹反转而哭,也为了我们的辛苦劳累忘我付出而哭,我们成功了!虽然我们ICU成功救活过很多濒死的患儿,但这次真的太不容易了!主任也已经三天三夜没回家,没好好睡过一个整觉,她的孩子期中考试想让她陪也未能如愿,我的宝贝也是好几天没见到我,回家后生我气不让我送她上幼儿园。
又过了两天,我们请烧伤外科会诊,艺高人胆大的王老師決定给他做削痂清创手术,这又是一道鬼门关。我们几个医护把孩子护送到手术室,给他做了个“V”型胜利手势,告诉他要加油哦,医生大大在加油给他治病呢!更可喜的是他也顺利渡過了这道手术关,术后他全身缠满了白色纱布返回我们病房时,成了真正的名副其实地“木乃伊”。
再后来,他的情况越来越好,和我们这些医护已经打成一片了,和一个病房的那个大姐姐也成了好朋友,大姐姐出院时,他还依依不舍抹了几把眼泪耗子。他的白纱布拆掉后,身上好的皮肤长出了一些,等到出院前就像蛇蜕了一层皮似的,他没事就在那揪皮玩,玩的不亦乐乎。小护士mm调皮的逗他说:小木(木乃伊简称),我们一起玩揪皮游戏好不好?他会假装生气的在那儿撅起小嘴,一会儿又笑了。她们还给他看他之前全身裹满红布和白纱布的照片,他不信那就是他自己,孩子还是个孩子啊。
终于他治愈要出院了,我们所有人送他到病房大门口,像和一个老朋友分别一样,医院不能说“再见”,真希望他永远健康,医院。他父母并没有表达怎樣的感激之情,还因为住院费的问题颇有微辞,但这都不是重点,孩子好了就好。拯救了生命,我们问心无愧。
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,又过了几个月我调回自己科室的时候,他又因為严重呕吐住了几次院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病情,他的故事了,他也认识我,会叫我甜甜阿姨。有一次做了上消化道全息造影,发现食道中段一处严重狭窄病变,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与他的皮膚疾病一样,消化道内有破溃,继而又增生了瘢痕組織。再到后来,疾病进展到他只能靠胃管进流食,因為换胃管也去过PICU,我们也曾建议他家长带他去胸科尝试手术治疗,但无果。我們在门诊、急診、病房也都见到过他几次,但是因為他父母的处事方式确实不敢恭维,认為医生谁帮他都是理所当然的,渐渐地同事们宁可和孩子说话也不愿意理他家长了。唉,本來就是个挺不幸的孩子。再后来,再没有医生在急診室见过他,他的名字叫chiyubo,但我们更愿意叫他小木、小mummy!过去了好几年了,也不知道现在小木怎么样了。”
20、你才精神病!
不知不觉中,《急诊室的故事》已经写了20集,这一日记般的系列剧每集的故事都不同,也并不都是在急诊室里发生的。它是发生在医护日常工作中的事情,有欢笑、有心酸、有人间的冷暖与沧桑。有朋友建议改名为《医生的故事》或《白色巨塔》,我看倒不如取名为《帅哥医生与美女护士》或者《拿什么拯救你—我的美女患者》更吸引眼球。其实什么名字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们从故事里读到了什么,读懂了什么,体会到了什么。从文也在努力提高写作能力,让大家在紧张的工作之余看到一些放松的文字,希望会有那么几个故事几段文字会触动到你内心的柔软。在目前极为恶劣的医疗环境下,仍然坚守临床一线的医护们都是好样的,我们不需要被歌颂,我们需要被尊重。《急诊室的故事》,讲述咱医护自己的故事,等从文写到第集的时候,就办一场成人礼,咱们与咱们的故事一起成长!
月黑风高,已过午夜12点,急诊走廊里渐渐少有人走动,灯管坏了一个,后勤还没来人修理,一闪一闪的,偶尔会冒出一两声刺啦刺啦的声音。这样的夜晚好不寻常,每天这个时候急诊应该人满为患才对,坐在诊桌后面的我忙碌过后难得清闲,正在闭目养神中,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了由远及近咔咔咔的脚步声。
一个中青年女性出现在内科诊室门口,白色长外衣,高跟鞋,黑黑的长头发,面色惨白,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我愣了2秒钟,确定她不是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之后,微笑地向她点点头,示意她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。“你怎么不舒服了?”我首先开口问她。她没有回应。我想了想我的问题和语音语调没有什么不妥后,又柔柔地问了一次,还加了一句:“我怎么能帮到你呢?”她依旧没有回答,直直地眼神看着我,面无表情。我的小心脏此时忐忑不安,我清了清嗓子,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向后坐直靠在椅背上,我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这是个30岁左右的女性,长相还不错,淡淡的妆粉,着装得体,除了无表情的脸和愣愣的眼神外,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。我们足足互相对视了有半分钟,我的学生回到诊室坐到了我的对面,看看我又看看患者,一头雾水。
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,她说:“大夫,我被电打了!”我关心地说:“那你现在有什么症状呢?你现在应该做个心电图,再化验一个心肌酶,因为电对你心脏非常有害!”她马上接着说:“不用不用,我不怕电,我能感觉到哪儿漏电了,你听~~,就是这种刺啦声。”我忙告诉她,那是外面走廊的灯管坏了,一会儿就会有电工来修理。她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,而是压低声音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了起来:“我家的锅碗瓢盆都带电,每天都在那儿刺啦刺啦地响,我家住在四楼,我每天从楼梯间走时,楼下那几家的防盗门都在那儿刺啦刺啦地响,就在那儿放电。还有我发现我家楼前面有一根高压线,它的电压被调高了,是
伏,不是家里的伏,那太危险了,我就给电业局打电话,他们修了好几天才修好,现在是的了。”我和学生对视了一眼,我想我们都懂了。学生是精神科的研究生,给我用唇语说了:“夸大妄想”。
我们继续静静地看着她,她指着自己的红色高跟鞋说:“这双鞋是在军工的军人服务社买的,里面被装了芯片,我现在就是被外星人监控了!就是因为我能感知到哪里有电,哪里电压被调高了,他们就想害我。你们听,我这双鞋走路的声音多不正常!”说着,站起来在地上跺跺脚原地踏步走了几步。我趁机插嘴道:“嗯,我没听出来声音不对啊?谁想害你啊?”“你当然听不出来它带电!因为我能听出来,他们才想害我,昨天他们让我妈在我菜里下毒了,我就听到盘子刺啦刺啦地响,我吃了一口就吐出去了。他们想控制地球,而我不能让他们控制我的地球,他们还跟踪我,想害我!”我说:“那你应该报警啊,要不你把这双鞋扔掉啊!”她说:“不行,我不能报警,不能造成恐慌气氛,如果老百姓都知道了,外星人就要到处放电,攻打地球了!就牺牲我吧,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。”我忍住没笑出来,心里道:“这个精神病人,还真有点儿伟大的革命主义精神呢!”我又看了一眼我的学生,他唇语道:“被害妄想!”
已经明确是个精神病人了,也不能总和她在这儿一起发神经不是?我就告诉她,你的精神非常伟大,我要确保你的健康,现在需要去做个心电图,咱们全人类都指望你呢!她笑了,愉快地去对面处置室做心电去了,真别说,她笑起来还是蛮好看滴!我看了一下电脑里她挂号的名字,“贾文姝”,天呐,菩萨呀!
我和学生还没来得及交流,又进来一个中年女子,她问:“医生,医院做胃镜多少钱?”我说:“二百元多一些。”“我嗓子扎了根鱼刺,喉科看不到,我要做胃镜。”我说:“如果是取鱼刺,可能收费会高一些,你明天到胃镜室去预约。”“那得多少钱?”“大约五、六百吧。”她立即来火了:“刚才还说呢,马上就涨价啊?我就要做的胃镜取鱼刺!”我耐心地对她解释:“取鱼刺不仅要用到镜子,还需要夹子等器械,不是普通的胃镜看看胃就行。”她还要说什么,第一个地球拯救者拿着心电图进来了,鱼刺女看了她一眼,马上捂住嘴慢慢地退出了诊室。
心电图是窦性心率,正常心电。学生就对她说:“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帮助您,您明天上门诊二楼精神科,那个屋里的大夫知道您的事儿,能帮您治好病。”“我又不是精神病!”她白了学生一眼。然后接着对我说道:“刚才的事儿可千万别告诉别人,否则地球停止转动了,春夏秋冬都会消失,人类就没法生存了!
这时护士站打来“刚才过来说要做胃镜的女患,夜班经常来,总说扎鱼刺了,要做胃镜,我看精神有点儿不太正常,你知道就行了。”我挂断电话,无奈地准备继续听地球拯救者的讲话,这时鱼刺女再次出现在了门口。拯救者回头看了一眼,突然咳嗽了两声,鱼刺女马上又用手捂上了嘴退出了诊室,但这次并没有走远,而是在两米外静静地看着。拯救者也没有了再讲下去的欲望,站起来小声对我说:“千万不能告诉别人!”然后做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,转身离开诊室,从鱼刺女身边过时,鱼刺女又下意识地退了两小步。
我和学生再次对视,心里寻思:“怎么?精神病能看出来别人也是精神病?同类有共同语言吗?还是,鱼刺女是外星人派来监视拯救者的?”鱼刺女在目送拯救者走远后,走到我面前神秘地说:“她是不是有传染病?”“啊?”我有点儿被问懵了,“她没有传染病的。”“那她刚才咳嗽什么?她肯定有肺结核!”我明白了,她不是外星人派来的,她是怕拯救者咳嗽传染她肺结核啊。我说:“刚才那个病人是手被电了一下,没有传染病的,你看我们医生什么病人都接触,我们才最有可能被传染病传染呢!”她听罢立即向后一米,再次用手捂上嘴。她又说了一句不看病了,匆匆离开了诊室。学生对我说:“这是疑病症,常伴有焦虑症、抑郁症。”我笑了,夜里来我们急诊室的精神障碍患者可多了!
大约过了有10来分钟,护士站就打来电话让我到抢救室抢救。急忙跑到红区抢救室,一看是刚才的鱼刺女,我忙问护士是怎么回事?护士说,医院后很快就返回来了,问护士明天精神科哪位专家出诊。之前的那个地球医院在护士站旁边休息,听到她们对话后,就对鱼刺女说:“你有精神病啊!”鱼刺女一下子急眼了,大喊:“你才精神病!你全家都精神病!”说罢,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瓶药,打开就往嘴里倒。护士和保安见状,连忙抢下其手中药瓶,可是也有很多药片被她咽下去了。她们马上把鱼刺女送到抢救室,拯救者则吓跑了。
我到抢救室后,保安大哥交给我被打掉地上的药瓶,我一看,是氯氮平。好讽刺哦,这是一种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。我马上组织洗胃,护士提醒说,
她不是有鱼刺卡嗓子吗,别插管弄破了。我说不可能有鱼刺,那是妄想症,中医讲叫梅核气,如鲠在喉,吐不出咽不下的一种自我感觉。洗胃后,我们把她安置到留观室休息,由于没有家属,我们就让保安大哥帮忙看护,后来鱼刺女自行离院。唉,被两个精神病折腾了两个多小时,我也快疯了!
后来,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长得还挺漂亮的地球拯救者,倒是这个吃氯氮平的鱼刺女还是经常光顾。我会在她就诊时对她说,我不是看过你吗,你需要去看心理科(我可不敢说精神科)。她说,没有,我才来的,我没看过病,医生你认错人了!然后,我就咳嗽一声,她马上右手捂住嘴,匆忙地退出诊室了。精神病人有时也有点儿小可爱,只要不是心理变态就好。我想我的那些精神科同事每天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呢?呵呵,呵呵呵。
21、双面胶
从医这么多年,看过的电视剧屈指可数,一是因为值班多没时间,二是因为不上班的时候还要学习、读书、看论文。有人可能会觉得医生都很呆板、不浪漫、缺激情、没意思,找医生朋友喝酒吃饭时总推三阻四地说忙,牛什么牛?还从来不请客,铁公鸡一般。找看病的时候连给加个塞都为难得不行,多大的事儿啊?你还能干点儿啥?找个主任看看病还用去门诊吗?每个人都在呼唤公平正义的同时,还是想有特殊关照优先特权的,要不有个医生朋友干嘛?事儿办不了多大的事儿,还总是事儿事儿的,于是乎友谊的小船翻了一条又一条。其实我想说,如果您有哪怕一个对您放心的医生朋友,那么请珍惜,这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!我们可能无法给您的检查预约单往前排,不能在您诊疗全程VIP陪同,但我们最清楚在医疗界某领域谁是专家,技术孰高孰低,给您找个好医生看病,不比别的任何事儿来得厚道?还有,请不要说找个熟悉的医生能讲实话,心里有底,医院不会忽悠你,如果你在看病前就先入为主的抱着怀疑心态,那么医生也会反射性的保护自己,您请切记要好好保健,天天祈祷不要生病吧。
本来要说电视剧,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不少,好吧言归正传。记得几年前,看过海清主演的一个电视剧,名字叫做“双面胶”,作者是后来编剧“心术”的六六。那时候海清还不算出名,那个男演员如果我不百度搜索的话,也不知道叫涂松岩。那时候六六也远没有现在名气大,但写出来的东西很现实、很深刻,再加上后来写的医疗剧“心术”,很轻易就俘获了我这个医生的心,六六成了我的偶像。据说,六六为了写这本医疗剧,医院半年多的时间,但对于我们这些天天“潜伏”在医院的老少医生们来说,“心术”里有很多需要澄清的地方。简单地说:1、电视里:医生办公室整洁光亮,环境宜人,电脑为“苹果”大台式机。实际上:医生办多数在没窗的狭小房间,好房间都用作病房了,办公桌纸张、病历夹、化验单、会诊单、听诊器、叩诊锤等等乱飞乱放,卫生检查绝对是脏乱差。电脑多为普通办公电脑,高端电脑用不起;2、电视里:医生白大褂洁净如新帅呆了,医护办公室恋情盛行,不谈个恋爱都不好意思。实际上:医生白大褂犹如炸油条的,没有帅只剩下了呆,办公室恋情在忙的没空唠闲嗑的环境是不可能滴,一个个忙的晕头转向心情低落,那些个没头脑和不高兴能恋爱吗?3、电视里:几个大医生出出诊、做做手术、介绍介绍病情的工作。几个小美护在护士站弄弄手机、聊聊家常,必有一心直口快的和一腹黑的有矛盾,还必有一脸黑风的护士长突然出现。现实中:忙、忙、忙,患者经常好几天见不到主刀医生,都由下级医生交待病情等工作,护士满病房奔跑、做处置、配药换药,护士站的护士也是在对着电脑填写各种入院单、出院结算、体温单、护理单,哪有时间腹黑啊?
好吧,接着说偶尔看到几集的“双面胶”,剧集中的那个丈夫亚平受到婆媳斗的夹板气,至今让我记忆犹新,当然也包括那个悲剧的结局。今天讲讲前些天急诊室遇到的故事,就是一个男人如何受这个双面胶夹板气的,没看过这个电视剧的朋友,可以回去恶补了。
前些天的一个急诊室夜班,忙来忙去的,10点多钟迎接了江北一个工地的集体食物中毒,多名建筑工人吃了没弄熟的豆角后群发呕吐腹泻眩晕等。陆陆续续的先来了5、6个比较重的,我马上给予对症留观处置。正在我挨个检查体征时,一名包工头模样的中年男人把我拉到一边,告诉我后面还有30多人相同症状正在赶来。同时还表示我能不能说他们不是食物中毒,少开药或不开药,因为钱都是他给出的。我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钟,又看了看那几个呕吐到虚脱的农民工,心里不禁极度鄙夷起这个包工头来。我对他说,几十人的群发食物中毒需要上报疾控中心,这是原则是规定,不是我一个小医生就能决定的,至于你说省钱的事情,我尽量。(附,豆角中含有豆角皂甙等毒性物质,在未做熟的豆角中这些物质没有被破坏,会对人体的胃肠道产生强烈的刺激作用,多数症状较轻,严重者会造成虚脱、头晕、肢体麻木等)
午夜0点,就在我一个又一个接待处置食物中毒时,急救车送来一个50岁左右的女性,跟着一个20多岁头上有血迹的小伙子。当然要优先处理的,我马上站起身到急救床前与急救车医生进行交接,心电图显示为窦性心动过速,没有明显的ST段及T波变化。小伙子捂着右额头的伤口,对我说:“我妈在家里生气了,说胸闷上不来气,然后就啥都不明白,昏迷了。”我和护士mm连好了监护,生命体征都算平稳,查体时我翻开她的眼皮,眼珠在使劲躲闪光亮,我心里有底了。我借故让小伙子去缴费取药支开了他,我对病人说:“阿姨,醒醒吧,你应该没啥事儿,你儿子走啦。”这个女病人突然睁大了眼睛,努力地抬头抻长脖子四处张望,嘴里说着:“他干嘛去了?他不要我了,他不要我了。”我很纳闷,但另一边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我,我嘱咐莹mm照看一下她,就又去忙了。
当她儿子回到诊室后,我简单问了问是怎么回事,她儿子告诉我:“我妈和我媳妇儿在家里生气了。唉,我妈摔个杯子打到我脑袋上了,然后我妈就说上不来气儿,胸闷,她以前就有心脏病,我马上打的。我妈现在没事儿吧?”我告诉他:“你妈妈在你离开诊室时就醒了,应该没有大碍,观察观察就好。你去外科把头上包扎一下吧,还出血呢。”小伙子连着说了几句谢谢,就去看他妈妈了。没有几分钟,小伙子又急急忙忙地过来对我说:“医生,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我妈妈,我得回家瞧一眼我媳妇儿,您就给我妈说,我给她回家取鞋了,谢谢了谢谢了!”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他,小伙子快速消失,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多大的坑,食物中毒的30多人还没有处理完,4名护士都在陀螺般的工作,咋办嘛!
没办法,我把病人连急救床推到了我的身边,这样照看方便一些,病人确实没有穿鞋,我告诉她,她儿子回家给她取鞋子去了。女病人又是抻长脖子看了诊室一圈,在没看到她儿子后,开始哼哼唧唧地哭诉:“老头子哎,你走了就没人要我了,我把佳木斯的房子都卖了给这小子买了楼,我才来三天呐!才三天他们两个就让我出去租房子住!这个小狐狸精哎!”我想我明白一些了,对她说:“阿姨,这是您家务事我不该多问,但现在年轻人刚结婚还是想有点儿自己的空间嘛。您摔东西给您儿子头都打破了,流了很多的血,您儿子都没时间处理伤口呢。”“他那点儿伤算啥呀?我生他的时候难产,差点儿没死了,肚子上还有伤口呢!我把房子卖了给他买楼,我都没有窝了,呜呜呜呜。”我心里想,这小两口也确实是不懂事儿,太自私了,这个妈妈挺可怜。无暇多想,继续接诊、看病人、偶尔看看这个可怜的妈妈。
约1个多小时后,急诊外又想起了救护车的警笛声,和急救床一起进到急诊室的还有那个小伙子。我对他说:“你可算回来了,看看你妈妈吧,没啥事儿了”。他很无奈的说,这个急救车上的是他媳妇儿!医院回到家后,发现地下除了摔碎的玻璃碴子之外还有十多个空药瓶,他媳妇儿自己在家时,把他妈妈说难受时找出来的药都给吃了。说着他把一件包着的衣服打开,里面混着药瓶、有血的玻璃碎片,药物有速效救心丸、倍他乐克、罗布麻、芦丁片等等十多种,中西药混搭。我想,这个媳妇儿肯定是吓唬吓唬他们的,哪有那么傻啊!我就问这个年轻的女病人,你告诉我到底吃没吃药?沉默不语。我又问了二次,依旧不言不语。没办法了,我对护士莹mm和师师说,去处置室洗胃吧。洗胃插管的过程倒是很配合,引流出大量的药片、胶囊、白色的棕色的、中药的西药的。唉,这傻姑娘还真是实在,真吃了这么多药。
在护士mm给媳妇儿洗胃的时候,小伙子去看了他妈妈,这个妈妈大声数落着小伙子:“你干啥去了?取个鞋要这么长时间?你是去做鞋了吧!”小伙子唯唯诺诺的说:“这个时间打不到车,外面还下雨了,咱家离这还挺远的!”啪的一声,迅雷不及掩耳的耳光打在了小伙子的脸上,他妈妈右手又迅速缩了回去,还在大声骂着:“你还敢犟嘴?那是你家!不是我家!你回去看那小狐狸精了吧?啊?”小伙子捂着左脸,呆呆站在那里,不知该做什么,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。我急忙大步流星走过去,对小伙子说:“你去拿卡取药吧,你媳妇洗胃结束了,去留观室吧。”小伙子应了一声就走了。他妈接着说:“她还敢吃药?咋不死了呢!”我看了看这个霸道的、不讲道理的妈妈,没有和她说话,继续工作去了。怎么有一种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”的感觉呢?
当小伙子把老妈、媳妇儿都安置好之后,来到诊室对我说:“谢谢您医生,我和我媳妇儿是大学同学,两个多月前才结婚,我爸去年去世了,我寻思我妈自己挺孤单的,就把她从老家接过来一起住。这才来了三天,她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,今天就因为丁大点儿小事就和我媳妇儿打起来了。唉,我被打的现在还有点儿懵呢!”我说:“听你妈妈说,她把房子卖了给你买了楼,现在你们要让她出去租房子住的。”他叹了口气,说:“我老家在农村,那房子卖了也就是四五万块钱,医生你觉得够在省城买房吗?我也没法说我妈,我媳妇儿也是个暴脾气,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,两个女人呐,我谁都得罪不起啊!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有种20多岁人少有的成熟与沧桑,他接着说道:“本来我家房子就不大,我和媳妇儿说点儿啥悄悄话,我妈总来偷听,媳妇儿就说,不行咱就在家附近再给妈租个大房子,这样大家也都方便,得,就在和我妈说这事儿的时候,我妈就炸了!”
事情因果清晰明了,外科给小伙子清理了一下右额头及右手被玻璃划伤的伤口,他的妈妈和媳妇儿也都没有大碍。早上5点多钟,小伙子又过来对我说,他要先送他媳妇儿回去,然后再过来接他妈妈,麻烦医生再帮他看一会儿。我看着莹mm,小声说,你看男人多不容易,自己老妈老婆谁都得罪不起,咱就帮他再看一会儿吧?莹mm嘟着嘴说:“他家一个犯病的、一个吃药的、一个一脸血的,自己家折腾什么呀?!我看就是来折腾我的!明天我开始休婚假,今晚是最后一个夜班,真不让人消停啊,明天我还赶飞机呢!不过,如果我老公是这样,我就......”说完就做着左右扇耳光的动作。呵呵,她老公注意了,不算我告密哦!
(七一从文)
纽约东北部的撒拉纳克湖畔有一座坟墓,一位“无名”医生特鲁多博士长眠于此。墓志铭上写着:“tocuresometimes;torelieveoften;to北京哪家医院白癜风治疗的好白癜风初期该如何治疗